《女人世界》劇照，女人世界柯比·余在古巴海邊獨舞

92歲，女人29歲

余金巧不會發(fā)“圓”這個音。世界

“wanwan？到千yenyen？”

楊圓圓俯下身，湊到輪椅上的千萬余金巧耳邊，一字一字重復(fù)：“圓、女人世界圓。女人”

“yuan、世界yuan。到千”余金巧又嘗試了一次，千萬表示放棄，女人世界“算了，女人我還是世界叫你Luka吧。”余金巧一生中會的到千中文不多，幾個名字，千萬比如Yee Kim Kao（余金巧），幾個地名，比如Ate Hoy Jing（荻海鎮(zhèn)，她已不存在的故鄉(xiāng)名字），還有就是“一二三四五六七八”之類的幼兒水平粵語。

絕大多數(shù)時候她講英文，被稱為柯比·余（Coby Yee），是1926年出生在俄亥俄州哥倫布的移民二代。柯比的父親是個“紙生仔”，20世紀(jì)初從中國廣東到美國俄亥俄州投奔兄弟時，恰逢《排華法案》被永久化，限制中國人入境。但1906年舊金山大地震以及隨之而來的大火燒毀了移民檔案，一些華裔便購買、偽造資料，以當(dāng)?shù)厝俗优纳矸萋淠_美國，都是“紙生仔”。

柯比出生后，美國對華人移民的限制擴大到了所有階層，乃至所有亞裔。他們不得不與主流社會隔離，僅在唐人街內(nèi)生活。柯比家開雜貨鋪、洗衣店，洗衣店后面隱藏著一家小賭場。很小的時候柯比就發(fā)現(xiàn)了自己不想一輩子洗衣熨衣，她喜歡跳舞，于是央求父母把她送到舞蹈學(xué)校。后來，這個長得嬌俏可愛、笑起來會露出兩顆兔牙的華人女孩，成了報紙上所說的“最敢跳的中國娃娃”“華人吉普賽玫瑰”。

她的才華、年輕又黃金的歲月后來都與舞蹈、夜總會連結(jié)在一起。她和家人買下唐人街上那家著名的夜總會“紫禁城”，成了它的最后一任老板，一直開到唐人街上所有夜總會余光散盡。這些外人聽來像是傳奇的事情，柯比自己很少講起。

她一生中只來過中國兩次。第一次是20世紀(jì)80年代的探親，第二次就是碰到楊圓圓之后。2018年，29歲的楊圓圓拿起攝像機，想做20世紀(jì)海外演藝界中的華人女性課題研究。

楊圓圓出生于北京，在她作為年輕藝術(shù)家的創(chuàng)作中，一直對移民感興趣。直接原因是18歲出國留學(xué)時走進的唐人街中餐館，“既保留了傳統(tǒng)民俗和鄉(xiāng)愁，也吸收了海外的文化碎片，呈現(xiàn)出一種既不在這兒、也不在那兒的中間狀態(tài)，很吸引我。”她曾這樣說。而更隱含的動機則來自她的成長感受、不斷變動的北京，以及工作后在不同城市生活，她說：“這個時代其實就是一個流動的時代。我們好像在說上個世紀(jì)的移民故事，但其實能映照出這個時代很多人的相似感受。”

她在波蘭的二手市場淘到一摞烏克蘭少女的老照片，從歷史出發(fā)進入當(dāng)下，做出了《在克拉科夫的10日》；花兩年時間、寫三個劇本、搭七幕劇，做了《大連幻景》；以日本遺孤、大連作家以及華人華僑為對象，討論“何為故鄉(xiāng)”。她擅長使用多種媒介，搭建似真似幻的場景。2018年，楊圓圓來到了柯比面前，這次她想拍一部紀(jì)錄片。

從那時候開始，29歲的楊圓圓以導(dǎo)演的身份，拍下了92歲的柯比，以及更多的華裔女舞者。她們大多獨身，已經(jīng)七八十歲，還在花枝招展地滿世界巡演。

楊圓圓很早就給電影取好了名字，《女人世界》，并終于在2024年11月上映。電影中有關(guān)于種族身份、移民記憶、衰老和愛情的諸多面向，在這六年里，鏡頭內(nèi)外的人都經(jīng)歷了很多生老病死的事。但更重要的是，她們互相關(guān)心、支持，出于喜愛而聚集在一起，這些與回報無關(guān)，甚至與自我成就都沒有關(guān)系，只是一趟旅程。

《女人世界》導(dǎo)演楊圓圓（受訪者提供/圖）

廢紙堆里的移民歷史

2018年，楊圓圓剛開始做20世紀(jì)海外演藝界中的華人女性研究時，首先想到的是演員黃柳霜。

作為20世紀(jì)早