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24年3月28日,婚姻四川涼山,烈火涼山燒傷后的燒身曲木鐵古木回到娘家生活。南方周末記者 鄭丹 攝
在追訪曲木鐵古木悲劇婚姻的漫長11天里,有17個受訪者形容她被丈夫木苦阿木子毆打、婚姻辱罵、烈火涼山威脅。燒身這樣涉嫌家暴的漫長場景,還存在于一份家族調解口頭承諾、婚姻一份法院調解書、烈火涼山三次報警電話和數段聊天記錄里,燒身甚至出現在小女兒的漫長手機視頻錄像中。
最近一次有記錄的毆打發生在2023年8月14日凌晨4時許,兩人家附近臨巷的一位住戶看到,木苦阿木子把鐵古木拖在地上打了一段路,“左一腳右一腳,女的一直在喊‘救命,幫我報警’”。
隨后發生的悲劇將這個家庭曝光在公共視野里。在四川省涼山州越西縣的家中,兩人發生爭執,鐵古木被火燒傷。
經醫師診斷,鐵古木渾身燒傷面積18%,屬于重傷二級。可關于這把火是誰燒的,夫妻倆都說是對方所為。
2024年3月24日,越西公安局發布警情通報:事發前當事人雙方均有飲酒,事發時無第三人在場,曲木鐵古木系被酒精類物質燒傷,目前未發現證據能夠證明系木苦阿木子所為。木苦阿木子在與南方周末記者的簡短通話中否認放火,但承認打過鐵古木。
烈火燒身時,36歲的曲木鐵古木正處在進入婚姻的第15年。在采訪中,最早的家暴發生在2010年。2016年,她本可起訴離婚,但最終在“離婚女人丟人”的觀念和對孩子的顧念下放棄了;也是在2016年前后,她第一次知道報警可以保護自己;2023年燒傷之后,在一位護士的詢問下,她第一次知道“婦聯”這個詞。
然而,燒傷后的鐵古木,苦難并未結束。
鐵古木被噩夢嚇醒了。在夢里,木苦阿木子追著她打,可她怎么也跑不動,踩到自己松開的鞋帶后摔倒在地,被木苦阿木子逮住。“我經常做這樣子的夢。”鐵古木對南方周末記者說。
燒傷后的鐵古木習慣縮著肩膀,弓起身子,始終保持頭部前傾,裸露的脖頸如蛇皮一般。植皮后疤痕增生,凸起的大片紅色肉囊包裹了下頜骨,腋下撕裂的痛感讓她抬不起手臂。
用鐵古木的話說,她已經成為一個廢人,再也回不去了。這一切,她都歸咎于丈夫木苦阿木子。“他要是把我變回去就好了,變回去我就離婚。”
2008年,鐵古木與木苦阿木子經親戚介紹認識,第一次見面就訂了婚。那時的鐵古木自稱是個“小老板”。她沒念過書,很早就離開村子,跟隨父母到縣里擺地攤賣廉價衣服,有經驗后,能自己到成都和昆明進貨。
訂婚當天,19歲的木苦阿木子頭發及肩,一道斜劉海遮住左眼,穿著樸素,一輛有些年頭的面包車代表家庭條件相對優渥。鐵古木回憶,當時20歲的她站在幾米外,兩人隔空說了幾句話。
當地的居民們說,在彝族,姑娘家長到十七八歲,就到了結婚的年齡。以前的彝族人多會遵從傳統,由父母和家支包辦婚姻,往往初見就訂婚,再按照習俗舉行一場儀式,比領結婚證更具效力。
鐵古木早被母親教導過,如何成為稱職的妻子:女人不要在外面跑,把家里收拾干凈,給娃娃把衣服洗好,給老公把飯做好,不隨便跟外頭的男人說話……鐵古木都一一記下來了。
她繼承了母親的賢惠。在親友眼中,鐵古木做事井井有條,能將十余平米的出租屋收拾整齊,早上7點雷打不動地起床為娃兒備好早餐;木苦阿木子脫在門外的鞋子,換掉的內褲,她都會主動洗干凈;在進服裝時,會特別為丈夫留意時髦的衣裳。
曾在鐵古木旁擺攤賣衣服的阿芝回憶,新婚的鐵古木和木苦阿木子整天形影不離,“那時候我覺得他們倆感情還挺好的,買菜都在一起,也沒見過吵架”。
家暴的秘密傳出來,是在2010年,鐵古木懷上第二個孩子。當時的一位鄰居告訴南方周末記者,她曾親眼看到,木苦阿木子把挺著大肚子的鐵古木按在門口過道上打,不顧其哭喊。
同村的石則木也撞見過,木苦阿木子扯著鐵古木的頭發,嚷嚷著要將她從二樓陽臺丟下去。還有一次,鐵古木被丈夫打破頭,石則木送她去診所縫了三針。
有幾年,石則木與丈夫在新疆摘棉花,鐵古木夫婦也投奔過去。干不到一個月,鐵古木就因為受不了家暴,先逃回老家。“當時我送她去坐火車,就是害怕她老公追來打她。”石則木回憶。
孩子們也知曉父母關系緊張。鐵古木的女兒曾偷偷用手機拍下一幕。在搖晃的鏡頭里,鐵古木躲在柜子后,木苦阿木子叉腰站在其面前責罵:“每次跟你要點錢,你都要說我幾句,信不信我打你?”兩個孩子幾次尖叫,哭喊著:“媽媽,你不要說話。”
時間久了,阿芝也意識到不對勁。幾年前的一個傍晚,她與鐵古木在外面跟朋友聚會,木苦阿木子跟過來,罵在場的幾個女人“瓜婆娘,帶壞了鐵古木”。因為那次不愉快,阿芝一個月不跟鐵古木說話。“我們有些朋友怕她老公,慢慢都不跟她玩了。”
后來,鐵古木偶爾會跟朋友提起,這段婚姻是個錯誤。“我哪懂什么愛情,就是到了年紀該結婚了,就結婚了。”
曲木鐵古木與木苦阿木子在2008年訂婚,2012年正式登記結婚。受訪者供圖
高鐵穿越橫斷山脈,駛進大涼山腹地,抵達2022年底投用的越西站。越西縣城臥于山谷間,縣域內山地占90%以上,村民多種植洋芋、蘋果等農產品。這里曾是國家級貧困縣,直至2020年脫貧。
曲木家的村寨有些年頭了。爺爺那一輩在半山腰上搭蓋起來的低矮房屋,如今圍墻蔓延一層墨綠苔蘚。
相比哥哥曲木天都和兩個弟弟,鐵古木在老房子里住得最久。四個孩子中,唯獨她沒念過書。兄弟們外出上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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